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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天行健(第1页)

.show-app2{width:100%;clear:both;display:block;margin:0010px0;border-radius:3px3px;border:1pxsolidf2f2f2;}.show-app2-content{float:left;width:70%;background:dff0d9;font-size:14px;padding:10px0px;color:3d783f;border-radius:3px003px;line-height:22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cover{float:left;margin:0px10px;height:40px;width:40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float:left;}.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p{margin:0;}@media(max-width:768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show-pc{display:none;}}.show-app2-contentimg{width:36px;height:36px;border-radius:50%;}.show-app2-button{background:44a048;border-radius:03px3px0;float:left;width:30%;text-align:center;padding:10px0px;color:fefefe;font-size:14px;position:relative;line-height:22px;}.show-app2-button:after{content:"";width:8px;height:8px;border-radius:50%;background:ff6666;position:absolute;top:3px;right:3px;}    夜色里,当初陈平安逃向深山,撒腿狂奔,没过多久,跑入一片泥土格外松软的竹林,草鞋少年开始故意放重脚步。    在约莫半炷香后,即将跑出竹林的边缘地带,少年突然攀援上左手边的一根竹子,晃荡向不远处另外一根竹子,比那正阳山的搬山猿更像一头猿猴,重复数次后终于轻飘飘落地,蹲下身用手抹去脚印,转头望去,距离第一根竹子相距有五六丈远,少年这才开始继续奔跑。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经可以依稀听到溪水声,大步狂奔的少年非但没有停步,反而一个高高跃起,整个人坠入溪水当中,很快少年站起身,原来他落在了一块巨石之上,对这一块土地山水无比熟稔的少年,竭力睁大眼睛,凭借着过人的眼力和出众的记忆,在小溪当中的石头上跳跃,往下游方向一路流窜逃亡,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就能到达小镇南边的溪畔青牛背,然后是廊桥,最后则是阮师傅的铁匠铺。    不过少年没有太过接近青牛背,而是在小溪出山之后,蓦然收束如女子腰肢的一个最窄地方,在此处靠右上岸。    很快就听到女子轻声喊道:"陈平安,这边。"    陈平安飞快蹲下身,气喘吁吁,伸手擦了擦额头汗水。    黑衣少女低声问道:"真能把老猿往山上骗"    少年苦涩道:"尽力了。"    正是从小镇福禄街同样绕路赶来会合的宁姚,她问道:"受伤了"    草鞋少年摇头道:"小伤。"    少女心情复杂,愤愤道:"敢这么玩,老猿没打死你,算你狗屎运!"    陈平安咧嘴笑道:"老畜生坏过一次规矩了。不过你如果出手再晚一点,我估计就悬了。"    少女愣了愣,然后开怀道:"还真成了可以啊,陈平安!"    陈平安嘿嘿笑着。    宁姚翻了个白眼,问道:"接下来"    草鞋少年想了想,"咱俩之前订下的大方向不变,不过有些地方的细节,得改动改动,老猿太厉害了。"    宁姚一巴掌拍在草鞋少年的脑袋上,气笑道:"你才知道"    陈平安突然说道:"宁姑娘,你转过身去,我要往后背敷点草药。顺便帮忙看着点小溪那边。"    少女大大方方转过身去,面朝小溪上游。    陈平安脱掉那件原本属于刘羡阳的的外衫,摘下那件木瓷甲,从腰间一只布囊拿出杨家铺子的瓷瓶,倒出一些浓稠药膏,倒在右手手心,左手提起衣衫,右手涂抹在后背上。    很能扛痛的少年,也不由得冷汗直流。    少女虽然没有转身,仍是问道:"很疼"    少年笑道:"这算什么。"    少女撇撇嘴,这逞什么强啊。    ————    小镇最西边的宅子,有妇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使劲拍打胸脯,摇摇晃晃,单薄衣衫有随时炸裂开来的迹象,她那一双满身脏兮兮的年幼子女,不知所措地站在娘亲身边,有个憨厚汉子蹲在屋外,唉声叹气,满脸无奈,屋顶莫名其妙多出个窟窿,春天的寒气还没褪尽,自己身子骨熬得住,可接下来自家婆娘和崽子们咋过    不远处的街坊邻居聚在一起,指指点点,有人说是之前也听到了自家屋顶有声响,一开始以为是野猫捣乱,就没当回事。也有人说今儿小镇西边就不太平,好像有孩子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老神仙,飘来荡去的,一步就能当老百姓十数步,还会飞檐走壁,也不晓得是土地爷跑出了祠堂,还是那山神出了山。    有位风雷园年轻剑修独自蹲在一处,脸色沉重。    刘灞桥之前在督造官衙署陪着崔先生闲聊,听说李家大宅的动静后,就闻着了腥味,不过这位风雷园的俊彦翘楚,再自负也没敢登门挑衅一头搬山猿,就是寻思着能不能隔岸观火,如果有机会阴一把老猿,更是大快人心。所以刘灞桥摸到了一处大宅书楼翘檐上,俯瞰小镇,寻找老猿的动向,结果很快就发现城西泥瓶巷那边的异样动静,于是生性胆大的刘灞桥就悄然盯梢。    在正阳山护山猿不惜运转气机的瞬间,刘灞桥受伤后,那把不得不挪窝温养在明堂窍的本命飞剑,蠢蠢欲动,几乎就要"脱鞘"而出。因为在这方古怪天地里,修为高低与天道镇压力度成正比,按照刘灞桥的估算,护山猿并不轻松,哪怕能够强行运气换气,并且事后利用强横体魄或是无上神通,反过来压制天道引发的气海沸腾,但是这种"作弊"的次数,绝对不会太多,否则就要担负起洪水决堤的巨大风险,千到时候年道行毁于一旦,也不是没有可能。退一步说,每次以此方天地之外的"神仙"身份出手,已是一种折损,其实就等于世间俗人的折寿了。    但是当刘灞桥看到老猿踩塌屋顶后的这个落地处,立足之处的两个大坑,这名风雷园剑道天才开始庆幸自己没有轻举妄动,否则就会引火上身,以老猿当时那股新鲜气机的浑厚程度,若非发现福禄街李家大宅的动静,不得不去确定正阳山小女孩的安危,追杀那个狡猾似狐的草鞋少年,不一定有十成把握,但是追杀自己刘灞桥,绝对是一杀一个准。    当然,老猿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在自己本命飞剑将出欲出之际,护山猿肯定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只不过刘灞桥鬼门关转悠了一圈,后怕归后怕,不过对于老猿存在本身,谈不上如何畏惧,风雷园对正阳山,双方无论实力如何悬殊,不出手还好,一旦有一方选择出手,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境地,而且修为低下之人,绝不会向对手磕头求饶,这是两座东宝瓶洲剑道圣地五百年来,用无数条人命证明过的事实。    何况刘灞桥在小镇又不是没有后手。    刘灞桥缓缓站起身,没有径直返回衙署,而是走向那栋最西边的破落小宅,站在低矮黄泥墙外,使劲喂了一声,在男人和他媳妇都转头望向他之后,他随手丢出一颗金精铜钱,抛给那位梨花带雨的妇人,笑道:"大姐,求你就别嚎了,我在那么远的地方都瘆得慌!"    妇人接过金色铜钱,低头瞥了眼样式,跟铜钱差不多,就是颜色不同,她有些呆滞,小声问道:"金子"    刘灞桥哈哈笑道:"不是。不过比金子值钱多了……"    妇人先是一愣,然后暴怒,狠狠将那枚金色铜钱砸向外乡年轻人,站起身,叉腰骂道:"滚一边去!是金子我还有点相信,还比金子值钱你当老娘没见过世面啊!老娘也是亲手没过银子的人。毛没长齐的小王八蛋玩意儿,也不扒拉扒拉裤裆里的小泥鳅,就敢来老娘这边装大爷,我家男人还没死呢!"    说到这里,妇人更火大了,快步走去,不比水桶纤细多少的粗壮腰肢,竟然也能被她拧得别有风情,对着蹲地上一言不发的男人就是一脚,踹得他斜倒在地上,男人别说还手,就是还嘴也不敢,摸爬着猫腰跑远,然后继续蹲着,眼神幽怨。    妇人指着自家汉子骂道:"没出息的孬种,跟死了没两样,出了事情就知道装死,成天就知道瞎逛,捞鱼抓蛇,跟穿开裆裤的孩子差不多,比你儿子还不如!小槐好歹知道偷……捡点东西回家。你一个当爹的,为啥杨家铺子的伙计不愿意做,是富得流油还是咋的,非要跟银子较劲一年到头也不知道干点正经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胸脯风光当得起"壮观"二字的妇人,突然笑了笑,"要不是晚上还算能折腾人,老娘乐意跟你过日子!"    周围看戏的街坊邻居哗然大笑,也有青壮男人吹口哨说荤话。    妇人终于重新将矛头对准那个罪魁祸首,吼道:"还不滚,没断奶是不是!"    刘灞桥哪里见过这样的乡土气,不但不觉得鄙陋,反而觉得颇为有趣,这份热闹看得津津有味,哪怕被妇人骂得挺惨,却不怒反笑,自己在师门风雷园每次吵架后,都会有一种寂寞,觉得空有一身好武艺,却没有旗鼓相当的对手,不曾想今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便来劲了,嬉皮笑脸道:"没断奶咋的,大姐你能帮忙啊"    妇人挑了一下眉头,讥笑道:"我怕一不小心把你给憋死。你啊,可以找杏花巷的马婆婆去!管饱!"    顿时笑声震天。    刘灞桥虽然不知道马婆婆是何方神圣,但是从四周听众看客的反应,可以得知自己这一仗,是惨败。    年轻剑修伸出大拇指,笑容灿烂道:"大姐,算你狠。"    然后他双指夹住那枚金精铜钱,晃了晃,"真不要"    妇人明显有些犹豫狐疑。    就在此时,远处有人无奈喊道:"灞桥,崔先生让你赶紧回去。"    刘灞桥闻声转头望去,是龙尾郡陈氏子弟,陈松风,身边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冷峻女子,两手空空,并无携带兵器,她模样不出挑,身段倒是没得说,一双大长腿,很对刘灞桥的胃口。她正是陈松风的远房亲戚,至于怎么个远法,陈松风对此没有主动提起过,女子对陈松风也从来是直呼其名,一路同行,三人平时相处,刘灞桥也没觉得女子如何倨傲,就是天生性子冷了一些。    既然是崔明皇发话,刘灞桥不敢多待,便跟着两人赶往福禄街,只是离去之时,下意识多瞥了眼那个愁眉苦脸的中年汉子。    夹杂在人流当中的一个邋遢汉子,犹豫片刻,在街坊邻居陆续散去之后,独自走向院子。    妇人正要带着那对子女去娘家住,实在是不情不愿,娘家人尽是势利眼,对她挑中的男人那叫一个狗眼看人低,所以这些年除了逢年过节,已经来往很少,但是这种飞来横祸,妇人实在没办法,她倒是想要硬气一些,带着儿子女儿去客栈酒楼住几天,当一回阔绰人的媳妇,没奈何囊中羞涩,穷得叮当都响不起来,只得厚着脸皮回娘家挨白眼了。所以越想越气的妇人在离去之前,狠狠拧着自己男人的腰肉,直到拧得男人整张脸都歪了,这才罢休,两个孩子是见惯这幅场景的,非但不担心爹娘吵架,还使劲偷着乐呵。    妇人眼尖,看到躲在门口那边鬼鬼祟祟的邋遢汉子,顿时骂道:"姓郑的,又来叼走老娘的衣裤你属狗的是吧兔子还不吃窝边草,老娘再怎么不愿意承认,终究还是倒了八辈子霉,是你的嫂子,你咋就下得了手偷呢"    邋遢汉子欲哭无泪,想死的心都有了,"嫂子,天地良心啊,我不过是忘了给你家小槐买糖吃,他才故意这么说啊,嫂子你怎么就真信了"    那个小男孩一脸天真。    妇人当然是更相信自家孩子,抬起手就要一巴掌摔向那汉子。    后者赶紧缩脖子跑到一边去,对蹲地上的汉子嚷嚷道:"师兄,你也不劝劝嫂子!"    男人瓮声瓮气撂下一句话:"不敢劝。"    邋遢汉子哀叹不已,"这世道没法让老实人混了。"    妇人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走向院门,突然扭头丢了个媚眼,笑眯眯道:"姓郑的,下次多带些钱,嫂子卖给你,一件只收你五十文钱,咋样"    邋遢汉子眼前一亮,怯生生道:"稍稍贵了点吧杏花巷铺子的新衣裳,布料顶好的,也就这个价格……"    妇人翻脸比翻书还快,骂骂咧咧,"还真敢有这坏心思!去死,活该一辈子打光棍!烂命一条,哪天死在东门外都没人替你收尸……"    妇人和孩子们走后,邋遢汉子轻轻往后一跳,坐在了院墙上,愤愤道:"师兄,不是我说你,你真是猪油蒙了心,才挑了这么个泼辣娘们当媳妇。"    原来这邋遢家伙便是小镇东门的看门人,姓郑,光棍一条。    院子里还蹲在地上的憨厚汉子蹦出一句,"我乐意。"    负责向外乡人收钱的小镇看门人,沉默片刻后,说道:"师父他老人家让你在近期忍着点,别跟人动手。"看门人抬头瞥了眼可怜屋顶,突然笑起来,"师父还说了,实在忍不了,就找你媳妇泄泄火。反正嫂子也不怕你折腾,她就好这调调。"    十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的汉子抬起头,看着矮墙上的邋遢汉子,后者赶紧改口道:"得得得,是我郑大风说的,师父没说过这种话。"    憨厚汉子站起身,五短身材,青铜色的肌肤,双臂肌肉鼓涨,把衣袖绷得厉害。    他还有些驼背,对那个小镇看门人没好气道:"师父愿意跟你说超出十个字的话,我跟你姓。"    看门人心中默念师父的叮嘱,然后扳手指算了算,还真没到十个字!这位邋遢汉子先是骂了一句娘,然后很是泄气,有些伤感,竟是破天荒的真情流露,所以显得尤为可怜。    佝偻汉子问道:"还有事吗"    看门人点头道:"师父说让你对付那个人。"    佝偻汉子皱了皱眉头,又习惯性蹲下身,面朝破坏屋子,闷闷道:"凭啥"    看门人郑大风白眼道:"反正是师父交待的,你爱做不做。"    汉子想了想,"你走吧。下次要是让我看到你偷嫂子的东西,打断你三条腿。"    邋遢汉子郑大风暴怒道:"李二!你给老子说清楚!谁偷你婆娘衣物了!这种混账话你也相信你脑子进水了吧"    汉子转过头,看着暴躁愤怒的同门师弟,黑着脸默不作声。    郑大风像是一个饱受委屈的幽怨小娘,悲愤欲绝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行了吧!"    这位看门人站起身,脚尖一点,如一片槐叶飘入街道,离得远了,这才胆敢破口大骂道:"李二,老子这就找嫂子买她的贴身衣物去!"    邋遢汉子一边撂狠话,一边跑得比狗还快。    只是憨厚汉子根本就没起身的意思,吐出一个字,"孬。"    ————    三人回到衙署,那位观湖书院的儒家君子,崔明皇坐在在正厅等候已久,见到陌生女子后,崔明皇起身点头致意,女子也点了点头,脸色依然冰冷,用刘灞桥私底下的话说,就是一副"全天下都欠了她大把银子"的表情。    崔明皇在三人落座后,对刘灞桥笑道:"亏得你忍住没出手,要不然肯定会捅出大篓子。你是没有看到,刚才咱们督造官宋大人和那正阳山护山猿,在福禄街硬碰硬对了三拳,动静不小。说实话,接下来不管你遇到如何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劝你都不要出手,不要觉得有机可乘。"    刘灞桥好奇问道:"难不成那老畜生三拳干翻了宋长镜宋长镜如此绣花枕头不济事不是都说他摸着了第十境的门槛吗,只差半步就能一脚跨入那个境界。"    崔明皇无奈道:"咱们好歹借住在宋大人这里,你能不能说话客气些"    陈松风感慨道:"是宋大人占了一些优势。"    哪怕与那位大骊藩王八竿子打不着,可只要是修行中人,听闻这种壮举之后,无法不心神往之!    一位纯粹武夫,只以肉身与一头搬山猿硬扛到底!    关键是此人还能够占据上风!    女子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双手自然而然摊放在膝盖上。    听到此事后,手指微动。    她也是被陈松风匆忙找到,原本她打算在小镇一直逛荡下去。    她之所以没有执意坚持,而是跟随陈松风一起去找刘灞桥,再返回衙署,她只是入乡随俗罢了。    至于陈松风能否从那棵老槐树讨到便宜好处,能够得手几张祖荫槐叶,同样姓陈的女子,并不上心。    不过在陈松风找到她的时候,她仍然能够清晰感受到,年轻男人那种刻意压抑的兴奋激动,多半是收获颇丰,落下槐叶的数量,出乎龙尾郡陈氏老祖的预期了。    刘灞桥突然捧腹大笑,"老畜生这次栽了个大跟头,痛快痛快,竟然被一个普通少年遛狗耍猴,被牵着鼻子走了半座小镇,哈哈,这个天大的笑话,够我在风雷园说上十年了!到时候以正阳山那帮土鳖的脾性,肯定要急着跳出来说,这些都是咱们风雷园血口喷人了,有本事拿出证据来啊!我拿你大爷的证据,要不是小镇禁绝术法,坏规矩的代价太大,否则我死也要把这一幕原原本本‘拓印’在音容镜当中。"    崔明皇突然脸色微变,对刘灞桥沉声喊道:"灞桥!"    女子几乎同时睁开眼睛。    刘灞桥刚想问干啥,蓦然闭上嘴巴。    很快有一位白袍男子缓缓而至,跨过门槛后,对刘灞桥笑眯眯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好笑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让本王也乐呵乐呵"    崔明皇早已站起身,正想要开口说话,意思是要将那张主位椅子,让给这位大骊藩王。    宋长镜对这位观湖书院的读书人,笑着摇摇头,示意不用如此繁文缛节,他随手拉过一条椅子,坐在刘灞桥身边,与陈松风和女子两人,分列左右相对而坐。    刘灞桥虽然给人印象是混不吝的惫懒性格,不过如此近距离,面对一位极有可能跻身传说第十境的武夫,尤其这家伙可谓恶名昭彰,筑京观一事也就罢了,嗜好斩杀天才一事,真是让人毛骨悚然。所以别看这位大骊藩王不在的时候,刘灞桥一口一个宋长镜喊着,这会儿刘灞桥心虚得很。    好在脸皮一事,年轻剑修向来不甚在乎,赔笑道:"宋大宗师,我正在说你老人家与正阳山老畜生的巅峰一战呢,真是惊天地泣鬼神,王爷你老人家拳出如龙,若非拳下留情,那护山猿定会在福禄街上当场死无全尸,宋大人武道之高,武德之好,实在是让晚辈拍马难及!"    宋长镜笑着不说话。    刘灞桥额头渗出冷汗,后背浸透汗水,终于说不出一个字来,悻悻然彻底闭嘴。    宋长镜突然转头望向对面那位女子,眼神玩味,饶有兴致,问道:"你也是龙尾郡陈氏子弟"    女子摇头,缓缓道:"不是。"    宋长镜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气氛尴尬。    直到宋集薪出现在门口,少年见到屋内并无椅子座位,便随意所在门槛上,望向屋内众人。    宋长镜对此不以为意,对刘灞桥笑道:"其实少年能活下来,你是恩人之一。"    若非搬山猿一开始认定少年寻衅,是受人指使,而在这座小镇当中,敢给正阳山下套的家伙,都非蠢人,皆是擅长谋而后动之辈,所以老猿觉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只黄雀,一定身份不低,身手不弱,这才使得不愿流露出丝毫破绽的老猿,在泥瓶巷那一带显得颇为狼狈。    所以一直到小镇最西边的宅子,老猿确.show-app2{width:100%;clear:both;display:block;margin:0010px0;border-radius:3px3px;border:1pxsolidf2f2f2;}.show-app2-content{float:left;width:70%;background:dff0d9;font-size:14px;padding:10px0px;color:3d783f;border-radius:3px003px;line-height:22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cover{float:left;margin:0px10px;height:40px;width:40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float:left;}.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p{margin:0;}@media(max-width:768px){.show-app2-content.show-app2-detail.show-pc{display:none;}}.show-app2-contentimg{width:36px;height:36px;border-radius:50%;}.show-app2-button{background:44a048;border-radius:03px3px0;float:left;width:30%;text-align:center;padding:10px0px;color:fefefe;font-size:14px;position:relative;line-height:22px;}.show-app2-button:after{content:"";width:8px;height:8px;border-radius:50%;background:ff6666;position:absolute;top:3px;right:3px;},老猿确定四周并无刺客潜伏后,这才稍稍放开手脚,给予那草鞋少年后背心一拳。    刘灞桥干笑道:"虽热事实如此,但是这种恩人我可不想当。"    宋长镜一笑置之。    女子转头瞥了眼坐在门槛上的俊逸少年。    少年对她微微一笑。    女子转过头,面无表情。    少年撇撇嘴,开始正大光明欣赏她的那双长腿,她约莫二十五六岁,姿色尚可,但是少年觉得她挺有味道的。    女子转过头,眼神冷冽,沙哑道:"你找死"    宋集薪指了指自己,一脸肤浅至极的无辜,很欠揍的表情,"我吗"    然后少年指了指大骊藩王宋长镜,"那你得先问过他才行。"    女子刚要起身。    宋长镜瞬间眯眼。    大堂之内,一阵磅礴威压如暴雨狠狠砸在众人头顶,躲也无处躲,所有人的肌肤,竟然产生了实质性的针刺疼痛。    唯独门口那边的宋集薪浑然不觉。    陈松风艰难开口,只是语气不弱,"王爷,这位姑娘并非我们东宝瓶洲人氏,所以希望王爷慎重行事!"    女子笑了,站起身,"你敢杀我就不怕你们大骊被灭国吗"    崔明皇正要阻拦。    只见女子整个人倒飞出去,身后那张椅子在空中化作齑粉不说,女子高挑身躯全部陷入墙壁,几乎像是嵌入墙壁的一样物件。    宋长镜神出鬼没地站在墙壁下,负手而立,微微仰头,看着七窍流血的女子,笑道:"小丫头,是不是觉得你的老子或是老祖很厉害,所以就有资格在本王面前大放……那个字怎么说来着"    这位藩王转头笑望向自己侄子,少年笑眯眯道:"厥,大放厥词。"    宋长镜笑了笑,转头继续望向女子,后者虽然满脸痛苦,但是眼神坚毅,没有丝毫祈求示弱。宋长镜说道:"下辈子投胎,别再碰到本王了。"    陈松风肝胆欲裂,满眼血丝,整个人处于复杂至极的情绪当中,大愤怒、大恐惧兼有,正要开口说话。    崔明皇已经抢先上前一步,作揖致歉,低头诚恳道:"王爷,能不能给在下一个面子,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宋长镜嘴角扯了扯,满是讥讽。    与大骊藩王对视的女子,突然认命一般闭上眼睛。    就在此时,门槛那边的少年哈哈笑道:"叔叔!算了。欺负一个娘们,传出去有损你的名声。"    宋长镜身形略微停顿,细微到了极点,哪怕是崔明皇和刘灞桥,也只觉得那个杀神根本就是纹丝不动。    宋长镜歪了歪脑袋,伸出双指,随意一弹。好似掸去肩头灰尘。    风雷园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刘灞桥,呆若木鸡。    崔明皇如释重负。    陈松风如坠云雾。    宋长镜对刘灞桥笑道:"小子,不错,本王看好你。"    女子睁开眼睛,把自己从墙壁里"拔出来",落地后,身形一晃,对那个背影说道:"今日赐教,陈对铭记五内。"    宋长镜不予理会,对刘灞桥说道:"离开小镇之后,去大骊京城找本王,有样东西送给你,就看你拿不拿得动、搬不搬得走了。"    刘灞桥脱口而出道:"符剑!"    修行之人,都知道符剑是道家主要法器之一,但是如果一把剑,能够直接冠以"符剑"之名,并且世人皆知,可想而知,这把剑会是如何惊艳。    宋长镜和宋集薪走出这栋别院,男人笑道:"心胸之间的那口恶气,出完了没"    宋集薪点头道:"差不多了。"    之前关于陈平安一事,这个家伙竟然连自己亲侄子也坑,宋集薪当然一肚子愤懑怨气。    宋集薪突然皱眉问道:"那女子一看就来头极大,叔叔你不怕打了小的,惹来大的,揍了大的,惹来老不死的如果地方县志没骗人,那我可知道那些老王八的厉害,到时候咱们大骊真没问题"    男人一句话就摆平了少年。    "你太低估宋长镜这三个字了。"    ————    大堂内,崔明皇坐回位置,不露声色。    刘灞桥颓然靠在椅背上,心有余悸道:"乖乖,七境八境和这第九境就相差这么多吗"    风雷园有七境八境武夫各有一人,而且与刘灞桥关系都不错。    崔明皇摇头道:"围棋当中,同样是九段国手,也分强弱,相差很大,何况宋长镜本就是第九境里的最强手。"    然后崔明皇望向名叫陈对的女子,关心问道:"陈姑娘你没事吧"    女子也是狠人,虽然脸色苍白,但仍是坦然笑道:"无妨。"    陈松风仿佛比这位局中人的远房亲戚,更加惶恐不安。    崔明皇心中一叹,龙尾郡陈氏,恐怕很难在接下来的大争乱局之中,脱颖而出了。    刘灞桥啧啧道:"一弹指,就能够将我飞剑弹回窍穴,还能不伤我半点神魂,实在是匪夷所思。"    崔明皇打趣道:"现在知道山外有山、人上有人了吧"    刘灞桥狗不了吃屎,坏笑道:"人上有人崔大先生你真是一点也不君子啊!"    崔明皇哭笑不得,懒得理睬这浑人。    刘灞桥想了想,出声安慰那名字有些古怪的女子,免得她一时想不开,铁了心要以卵击石,去找宋长镜的麻烦,到时候这一屋子的人都吃不了兜着走,"陈大姐,虽然我这么说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是碰到宋长镜,低低头,退一步,不丢人。"    陈松风欲言又止。    但是女子嗯了一声,淡然道:"宋长镜确实有这个资格,我没有不服气,只是心有不甘而已。"    刘灞桥没心没肺道:"其实不甘心都不用,看看我,现在就贼高兴,以后回到风雷园,又有十年牛皮可以吹了,竟然与大骊宋长镜交过手,哪怕只有一招,但我刘灞桥到最后毫发无损啊!当然了,如果我真能拿到那把大骊京城的符剑,吹一百年都行!"    女子思绪转向别处。    她没来由想起那个坐在门槛上的少年,能够一句话阻止宋长镜出手杀人的少年。    ————    杨家铺子的老掌柜回到小镇后,直奔自家铺子后边的院子,不大不小,正好够店里三位长工伙计居住。    掌柜推开后院正屋,看到一位老人坐在椅子上,正在捣鼓他的老旱烟杆子呢,掌柜的关上门后,喊了声老杨头,老人赶紧放下老竹烟杆,倒了一碗茶,笑问道:"掌柜的,有人急着用药需要我摸黑上山"    年迈掌柜看着这个敲上去差不多岁数的老头子,摇摇头,端起茶碗,叹了口气道:"今儿给阮师那边看了位病人,是个姓刘的少年,给外乡人一拳打了个打半死,我这心里不得劲儿,就想着来你这边坐坐,缓一缓。"    满脸皱纹如老槐树皮的老杨头笑道:"掌柜的,只管坐便是,都不是外人。"    掌柜的突然想起一事,"对了,老杨头,你很多年前帮过的一个孩子,就是泥瓶巷那个,小小年纪就给她娘亲抓药的可怜娃儿,他是不是叫陈平安"    老杨头有些讶异,点头道:"对啊,那孩子他娘最后还是走了,如果没记错,没能熬过那个冬天。在那之后,跟孩子还见过几次,次数不多就是了。我当年实在看不下去,还给过孩子一个不值钱的土方子来着,咋了是这孩子给人打伤啦"    掌柜的喝了口茶,苦笑道:"刚刚我不是说了嘛,那少年姓刘。老杨头,你也真是的,啥记性!"    老杨头哈哈大笑,不以为意。    老掌柜小心翼翼试探性问道:"老杨头,咱们铺子要不要做点啥"    老杨头拿起那根小楠竹制成的老烟杆,摇了摇,"掌柜的,啥也不用做就行。"    老掌柜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老杨头,那你忙你的,我先走了。"    老杨头刚要站起身相送,老掌柜赶紧劝道:"不用送不用送。"    老掌柜走下台阶后,回首望去,老杨头正要关门,对视后他咧嘴笑了笑,老掌柜的赶紧转头离开。    在老掌柜中年接手铺子的时候,病榻上弥留之际的父亲,最后遗言,竟是一些古怪话,"‘铺子遇到大事情,就找老杨头,照他说的去做。’这句话,好像是你爷爷的爷爷那会儿,就传下来了。以后你把铺子传给下一辈的时候,一定别忘了说这些,一定不能忘!"    老掌柜当时使劲点头答应下来,老父亲这才咽下最后那口气,安然闭眼逝去。    夜色渐浓。    老杨头点燃一盏油灯。    砸吧砸吧着旱烟,老人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都是注定无人在乎的小事而已。    ————    一栋代代相传的祖宅,收拾得整整齐齐,一点不像是泥瓶巷里的人家。    一个敦厚老实的男人家蹲在院门口,看着一个清清秀秀的孩子,笑问道:"儿子,过完了年,是不是大人了"    孩子扬起一只手,活泼稚气道:"爹,我五虚岁,是大人啦!"    男人笑了笑,有些心酸,"那以后爹不在的时候,娘亲就要交给你照顾了哦,能不能做到"    孩子立即挺直腰杆,"能!"    男人笑着伸出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拉钩。"    孩子赶紧伸出白皙小手,开心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爷俩小指拉钩,拇指上翻后紧紧挨着。    男人松手后,缓缓站起身,转头看了眼在正屋忙碌的那个婀娜身影,猛然大踏步离去。    身后孩子喊道:"爹,糖葫芦好吃。"    男人嘴唇颤抖,转过头,挤出一个笑脸,"晓得了!"    孩子到底是懂事的,眨了眨眼睛,"小的更好吃一些。"    男人迅速转过头,不敢再看自己儿子,继续前行,喃喃道:"儿子,爹走了!"    ————    杨家铺子,一个隔三岔五就来买药的小孩子,这一天被一名不耐烦的店伙计推搡出铺子,那年轻伙计骂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么几粒碎银子,连药渣子也买不了!哪有你这么烦人的,能堵在这里大半天的,我们这是药铺,要做生意的,不是寺庙,没有菩萨让你拜!要不是看你年纪小,老子真要动手打人了,滚滚滚!"    小孩子死死攥紧那只干瘪钱袋子,想哭却始终坚持不哭出声,仍是那套翻来覆去无数遍的说辞:"我娘亲还在等我熬药,已经很久了,我家真的没有钱了,可是我娘真的病得很厉害……"    年轻伙计随手抄起一把扫帚,作势打人。    站在门槛外的小孩子吓得蹲下身,双手抱住头,那只左手仍是不忘死死握住钱袋。    许久之后,孩子抬起头,发现一个板着脸的老爷爷站在那里,与他对视。    年轻店伙计已经悻悻然放下扫帚,忙活自己手头的事情去。    老人伸出一只手,"买东西给钱,生意人赚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至于赚多赚少,得看良心,但万万没有亏钱的道理。所以你把钱袋子给我,那几粒银子我收下,今天你娘亲治病需要的药材,我先赊账给你,但是你以后得还钱,一分一毫也不许欠铺子,小家伙,听不听得懂"    小孩子眨眨眼,懵懵懂懂,但仍然把钱袋子递出去。    最后,老人有些费劲地趴在柜台上,才能看着那个几乎瞧不见脑袋的小孩子,问道:"知道怎么熬药吗"    小孩子小鸡啄米,"知道!"    老人皱眉:"真知道"    孩子这次只敢轻轻点点头。    那年轻伙计在远处笑道:"咱们刘师傅当时去过一趟泥瓶巷,给他娘看病后,教过孩子一回,后来不放心,又亲自看着这孩子煎熬,奇了怪了,屁大孩子,竟然还真没啥差错。是刘师傅亲口说的,应该没错。"    老人对孩子挥挥手,"去吧。"    孩子欢天喜地提着一大兜黄油纸包起来的药材,飞快跑回泥瓶巷。    他娘亲躺在木板床上,在孩子蹑手蹑脚进入屋子后,发现他娘还在睡觉,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不烫,松了口气,孩子然后悄悄把娘亲的一只手挪回被褥。    孩子来到屋外那座灶房,开始用陶罐熬药,趁着空隙开始烧菜做饭。    孩子需要踩在小板凳上才行。    孩子使劲翻动锅铲,被热腾腾的水气呛得厉害,还不忘碎碎念道:"一定要烧得好吃,一定要!要不然娘亲又要没胃口了……"    ————    一个才五虚岁的孩子,背着一个几乎比他人还大的箩筐,往小镇外的山上走去。    这是孩子第二次入山,第一次杨家铺子的老杨头带着,照顾到孩子的孱弱脚力,于是走得很慢,加上老人只是教了孩子需要采摘那几种草药,而且箩筐也是老人背着的,所以那一趟进山出山,其实还算轻松。今天就不一样了,孩子顶着烈日,背着箩筐,后背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刺痛。    孩子一边哭一边走,咬着牙向前走。    那一趟,孩子是到了天黑才回到杨家铺子,箩筐里只有一层薄薄的药材。    杨老头勃然大怒。    孩子带着哭腔说,他家里只有娘亲一个人,怕他娘亲饿了,要不然不会只有这么点药材的,他可以明天早起进山。    老人默不作声,转身就走,只说再给他一次机会。    之后不到两个月,孩子的手脚就都是老茧了。    ————    有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使得上山采药忘了时间的孩子,被隔在溪水那边。    看着汹涌的洪水,孩子在大雨中嚎啕大哭。    最后当孩子实在忍不住,打算往溪水里跳的时候。    那个时候,杨老头突然出现在对岸,一步跨过小溪,又一步拎着孩子返回。    黄豆大小的雨点砸在身上,孩子在下山路上,却一直笑得很开心。    出了山之后,老人说道:"小平安,你帮我做一根烟杆,我教你一门怎么才能够爬山不累的小法子。"    孩子伸手胡乱抹着雨水,咧嘴笑道:"好嘞!"    ————    孩子蹦蹦跳跳回到泥瓶巷,今天他采到一株很稀罕的名贵草药,所以杨家铺子多给了一些娘亲需要的药材。    一天没吃饭的孩子走着走着,突然感到肚子一阵绞痛。    那一刻,孩子就知道在山上吃错东西了。    疼痛从肚子开始,到手脚,最后到脑袋。    孩子先是小心翼翼蹲下身,摘下箩筐,然后深深呼吸,试图压抑下那股疼痛。    但是一阵火烧滚烫,一阵冰冷打摆子。孩子最后只能疼得在小巷子里打滚。    孩子从头到尾,不敢喊出声。    不管脑袋怎么胡乱撞到小巷墙壁上,孩子最后也没有喊出声。    离家太近了。    孩子怕躺在床上的娘亲担心。    那个过程里,意识模糊的孩子,只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就像近在耳边的擂鼓声,轰隆隆作响。    ————    杏花巷,一个孩子又蹲在糖葫芦摊子不远处,每次都蹲一会儿,时间不久,但让摊子主人记得了那张黝黑小脸庞。    终于有一次,卖糖葫芦的男人摘下一支糖葫芦,笑道:"给你,不收钱。"    孩子赶紧起身,摇摇头,腼腆一笑,撒腿跑了。    那之后,再也没有看到孩子的身影。    ————    那个冬天。    病榻上的女子已经骨瘦如柴,自然面目干枯丑陋。    刚刚从破败神像那边祈求归来的孩子,去杏花巷铁锁井那边挑回水,来到床边,坐在小板凳上,发现他娘亲醒了,便柔声问道:"娘,好些没"    女子艰难笑道:"好多了。一点也不疼了。"    孩子欢天喜地,"娘亲,求菩萨们是有用的!"    女子点点头,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孩子赶紧握住他娘亲的手。    女子极其艰辛痛苦地侧过身,凝视着自己孩子的脸庞,受尽病痛折磨的女子,突然洋溢着幸福的光彩,呢喃道:"天底下怎么就有这么好的孩子呢,又怎么刚好是我的儿子呢"    ————    那年冬天,女子终究还是没能熬过年关,没能等到儿子贴上春联和门神,死了。    她闭眼之前,小镇刚好下起了雪,她让儿子出去看雪。    女子听着儿子跑出屋子的脚步,闭上眼睛,虔诚默念道:"碎碎平碎碎安,碎碎平安,我家小平安,岁岁平安,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平平安安……"    从那一天起,陈平安就成了孤儿。    只不过是从孩子变成了少年。